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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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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

進宮那天,明霜霜破天荒穿了一身黑衣,淡妝示人。

她是那麽的決絕,藏了一把匕首在袖子裏。

失去一樣東西,上蒼總會以另外的方式還給你。

明霜霜踏進乾坤殿的一剎那,慌了神,就好像回到小時候,那時父皇尚在,她是備受寵愛的小公主。很快,她恢覆鎮定,臉上一片風輕雲淡。

曼曼青藤,宮墻內,新帝呆坐在草地上,癡癡地望著遠處。

“你來了。”

明霜霜未曾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,“你一點都不驚訝嗎?”

新帝冷哼一聲,“他成功了,你就來不了。只有可能是他失敗了,你才能活著來。”

墻外都是明霜霜的人,即便是新帝喊破喉嚨,也不會有人進來。

明霜霜亮出明晃晃的匕首,犀利地甩鍋眼神,“你有什麽遺言,趕緊說。”

新帝嗤笑一聲,“你不能殺我。”他站起身,足足比明霜霜高出一頭,俯視看向明霜霜:“雲國的皇族幾乎都被殺光,龍脈斷絕。你殺了我,難不成要立異姓為帝?”

他篤定明霜霜不敢殺自己。

雲國歷史悠久,與風國相鬥了幾百年,皇族居然最後斷送在自己人手裏。一個國家最悲哀的,莫過於此。

明霜霜眼尾泛紅,握住匕首的手微微顫抖。

猶豫了。

如果新帝死了,雲國該怎麽辦?

“你看看,這戒指熟悉嗎?”

明霜霜對戒指再熟悉不過,是鶴慶的。

新帝輕輕拿起,輕輕放下,戒指就被擺放在地上,“問川他可真是死得其所,在死之前為我做了這麽多事。明霜霜!你要是敢殺了我,這輩子你都別想再見到你的朋友。我把她關在小黑屋裏,一個只有我知道的地方。我死了,她可就只剩下等死一條路。”

那顆動搖得厲害,明霜霜收起匕首。

新帝殺不得。

明霜霜目光微動,輕呼一聲:“來人,將玉竹抓來。”

一聽到這裏,新帝立刻慌了神。他三宮六院,後宮美人無數。玉竹姿色平平,不過是他涼州帶來的丫鬟,從小認識的。

頃刻間,玉竹被守衛壓在地上。

“你要做什麽?”新帝慌忙跑過去,擋在玉竹身前。

明霜霜一個眼色,玉竹就慘叫連連。

“陛下讓開些。不然,玉竹姑娘只會更痛。”明霜霜捏住玉竹的下巴,細細打量,“嘖嘖嘖,看不出來,陛下居然放著後宮三千佳麗不管,喜歡中庸之色的小宮女。”

說完,她嘴角上揚,匕首直接插入玉竹的腹部。

“沒錯,你是高高在上的陛下,我奈何不了你。可是,對付一個小宮女,我還是有辦法的。將玉竹押到我府裏去。”

昔日新帝搶走長安,明霜霜嘗盡思念之苦。今日,她也要搶走玉竹,以其人之道,還治其人之身。

明霜霜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陛下別難過,放心,我下手有數,玉竹死不了。只不過......她肚子裏的孩子就......保不準了。”

新帝就是防著後宮的嬪妃,每次寵幸後都會賜予她們避子湯。唯有玉竹是例外,是新帝的心肝寶貝。玉竹身懷有孕的事情,新帝已經防護得很好,鮮少有人知道。

明霜霜也是花了不少銀子才打聽到玉竹的事兒。

當玉竹被拖走的時候,地上殘留的血跡是那麽刺眼。

新帝雙眼赤紅,青筋暴跌,推搡道:“你到底要做什麽?”

“我能做什麽,自然是希望陛下放過我的朋友,鶴慶。陛下,別忘了,玉竹在我手裏,我要殺她很容易很容易。”

明霜霜怎麽都想不通,鶴慶在明月谷養傷,新帝是怎麽知道這事兒的。

要怪就怪當年老波斯王心狠,對自己女兒下毒。塗月是神醫不假,可她不是天神下凡,只能盡力保全鶴慶。本來,塗月都說了,再安心養兩三年,鶴慶體內的毒素就會慢慢化解。可惜,新帝擄走鶴慶,也不知道鶴慶現在如何了。

“你放了玉竹,我就放了鶴慶。”

“放了鶴慶。”

明霜霜一揮手,沖外面的守衛眨眨眼,外面馬上響起玉竹的慘叫。

新帝凝眉不悅,是又氣又惱,“立刻派人給玉竹療傷,不然她會失血過多暈厥的。玉竹體弱,經不起折騰。”

明霜霜再次揮手,外面玉竹的慘叫一聲大過一聲。

“放了鶴慶。”

新帝的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,氣得渾身直哆嗦:“你......你別太過分。”

隨著明霜霜舉起一半的手。

新帝投降:“等一下。她就被關在海棠居裏。明霜霜!朕不許你傷害玉竹。”

“已經傷害了,你能奈我何?”明霜霜不耐煩,瞪了他一眼。

新帝銳利的眼神剜了她一眼:“我是不能把你怎麽樣。我詛咒你,我詛咒你明霜霜,你這輩子終將榮華富貴卻孤苦伶仃。”

世間最惡毒的詛咒莫過於此。

新帝心裏記掛玉竹的傷勢,以及那個未出世的孩子。他不敢造次,玉竹已然是小產。他失去了孩子,不能再失去玉竹。只是狠狠瞪著明霜霜,腳步不動。

懶得與他拌嘴。

明霜霜拔腿就走,轉身到門口,低聲對守衛說道:“趕緊找人給她止血,送到我府上。不許讓陛下出乾坤殿。”

來之前,她就做好了完全的打算。最壞的猜想,她都考慮清楚了。

已經不是十三、四歲的楞頭青。

她計算周全,想得很明白,自己要做什麽。大不了殺了新帝,令立他人,異族就異族,總比狠毒的新帝好。

【海棠居】

當明霜霜趕到海棠居的時候,就看到鶴慶蜷縮在角落,小臉煞白,一絲血色都沒有的憔悴。她心疼地飛撲過去,托起鶴慶的臉:“鶴慶,你有沒有哪裏受傷?”

鶴慶身上沒有傷痕,只是幾日斷了藥,她就變成如今的模樣。塗月的藥,是暫緩毒素,並不能根治毒素。

“沒有。”

明霜霜攙扶著她,“我帶你回家。”

鶴慶腳步一頓,“家?是波斯嗎?”

明霜霜憐惜地望著她,“不是,是我的家,在雲國。”

鶴慶時而癡呆,時而恢覆神智,被劇毒困擾,她分不清現實和夢境,“是啊,波斯是我回不去的故土。我沒有家了。我早就沒有家了。”

毒素在迅速蔓延,及至周身。

鶴慶慘淡一笑,透露出無盡蒼涼。她不喜歡冷冰冰的世界,活著太累。以前明霜霜總是規勸她要好好活著,活出自己,活得精彩。可是,她一點都不開心。

活著,真的很累。

她摟著明霜霜的脖子,“霜霜,你是霜霜,對吧。”

陣陣的頭痛侵襲她的腦袋,嗡嗡嗡的疼。那股鉆心疼痛,逼迫得鶴慶不得不整日飲酒止痛。來到宮裏幾日,她就宿醉了幾日。新帝只是派問川將她擄來,卻不曾派禦醫給鶴慶醫治。

“是,我是霜霜。鶴慶,你看看我,我是霜霜,我來接你走。你自由了。”

明霜霜看鶴慶的狀態很不好,提心吊膽的。

鶴慶失去力氣,倒在明霜霜的懷中。

一閉眼,一擡眼,就是好久。鶴慶用盡了全力,才緩過勁兒來,“霜霜,我想火葬。”

明霜霜費勁地抱起她。真是,平時不鍛煉身體,要用到的時候一點勁都沒有。她吃力地抱起鶴慶,額頭上直冒汗,“鶴慶,不許胡說。等著,我帶你回明月谷,塗月會治好你的。”

長睫輕輕舒展開,她展望天空,心向遠方,“霜霜,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。其實,父王手裏有解藥。可......可父王他不給我。他不給我。”

她這麽委屈,又這麽難過。

明霜霜越發心疼她,“鶴慶,沒事,你等等我,我會幫你的。”

“霜霜,我不要你幫我。我累了,真的很累了。”鶴慶的眼眸中全是滄桑。

即便是活著,等待自己的也是喝不完的中藥,泡不完的藥湯......

終於,明霜霜沒勁兒了,她只得將鶴慶輕輕放在地上,喚來宮女。

鶴慶推開她們,望著明霜霜:“我不要走了,我想休息。”

人生路漫漫,已經走了一長串的路,鶴慶疲憊至此。對於人世間,她沒有什麽好眷戀的。

碧空如洗,恍如隔世。

鶴慶癱坐在地上,癡笑好一陣子。

明霜霜一揮手,示意宮女退下。

“霜霜,你答應我一件事,我就起來。”

“你說。”

“霜霜,我想火葬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霜霜,我想吃李子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霜霜,我想看雪蓮花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霜霜,我想看白狼。”

明霜霜:......

要求挺多啊。

鶴慶張開雙臂,“抱抱我。”

明霜霜湊過去,“好。”

鶴慶喃喃道:“活著真是沒意思透了,我一點都不喜歡。霜霜,下輩子遇到我的時候,早點。”

話音剛落,鶴慶的額頭抵在明霜霜的肩膀上,再也不動彈。逐漸地,明霜霜感應到懷中的人兒變得僵硬。

她伸手往鶴慶鼻子下一探,鼻息全無。

鶴慶死了,死在明霜霜的懷中。

“鶴慶!”

明霜霜下意識呼喊她的名字,手足無措地抱著她。

在她記憶中高傲如丹頂鶴的波斯公主,再也不會回來了。記憶倒退,她依舊記得初次見到鶴慶的場景。

眼淚吧嗒吧嗒的。

明霜霜由低聲啜泣到嚎啕大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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